大家好呀，今天给大家分享一个父亲与女儿的故事。

父亲中年得女，本来是一件大幸事。

可命运总是百般捉弄，漂亮可爱的女儿不幸患有 恶性眼底肿瘤。

女儿每成长一天，就是离死亡更近一步。成长的征兆和死亡的阴影齐头并进，依恋和恐惧一同与日俱增。

于是，父亲将 女儿的可爱和可怜，自己在死亡阴影笼罩下抚育女儿爱哀交加的心境，以及自己在摇篮兼墓畔的关于亲情、苦难、爱和死亡的思考，写成了一本书——《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

作者：十点月芽儿

诞生

周国平盼望生个女儿，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他怕把儿子宠骄，却不怕把女儿宠娇。

天遂人愿，妻子雨儿为他生下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他们唤她妞妞。

医院的惯例，新生儿出生后要被隔离起来，在允许哺乳之前，连妈妈也看不到孩子。

五天后，雨儿第一次去哺乳，回来后向丈夫描述妞妞的长相：

眉目清秀，一看就是个妞妞。别的孩子头发又黄又稀，看不出性别，她一头浓密的黑发，一副女孩模样……

周国平非常羡慕妻子每天能见到妞妞，他只能守在栅栏门外，等候机会远远看一眼经过的婴儿车。

产后第八天，周国平终于接妻女回家了。他小心冀冀地从护士手里接过小小的、柔软的女儿，慌乱得不知如何抱她。当他凝神屏息、战战兢兢、一步一顿地抱着这个小东西踏进家门时，几乎感到自己是一个凯旋的英雄了。

妞妞的摇篮放在周国平的书房里，她成了周国平最得意的作品。

他说：

你如同一朵春天的小花开放在我的秋天里，为了这样美丽的开放，你在世外神秘的草原上不知等待了多少个世纪。望着你，我禁不住像泰戈尔一样惊叹：你这属于一切人的，竟成了我的！

周国平完全被妞妞的弱小所征服，他从德国人办的一所权威性的语言学校退学，拿到这所学校的文凭，差不多等于拿到了去德国的通行证。他不想错过妞妞的每一个笑容和每声啼哭，不愿错过和她相处的每一刻不可重复的时光。

初为人父的日子，带给周国平全新的体验和全新的感情，他感觉自己抵达了人生航行中的一片新大陆。

他对妞妞说：“我爱你胜过爱一切哲学。”

然而他并不知道，死亡已如同一个卑鄙的阴谋，把妞妞围住，新大陆注定成为他凄凉的流放地，他生命中永恒的孤岛。

灾难

妞妞还有三天就满月了。晚上，雨儿像往常一样给妞妞哺乳，却惊恐地发现，妞妞左眼的瞳孔是透明的，如猫眼儿一般。一种深深的恐惧紧紧攫住了他们夫妇。

他们带妞妞到北京最权威的眼科医院检查，医生给出了明确诊断：双眼多发性视网膜母细胞瘤。

在婴儿中，这种发病率为一万二千分之一。不足万分之一的厄运，落在了周国平夫妇头上，成为在劫难逃的百分之百。

祸从天降！妞妞往日的美丽、健康、宁静、活泼，现在被这个无情的诊断证明加上了一个负号，且呈几何倍增长。

医生给出医嘱：左眼摘除，右眼试行放疗和冷冻。

要不要给妞妞动手术，这是周国平夫妇面临的选择。

不动手术，让妞妞早早夭折？或者让她在经受手术、失明、癌症复发之苦后在青年时代夭折？

其实命运并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因为无论他们选择哪一种，都是最坏的选择，不论选择哪一种，悔恨都注定是宿命。

周国平夫妇内心的煎熬与痛苦，我们是无法完全体会的。人们常用“感同身受”来安慰遭受苦难的人，但事实上，人类的痛苦是不相通的，你永远无法体会加诸于别人身上的苦难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就像作家刘亮程曾说：“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

从医院回家，雨儿流着泪喝下一大碗鸡汤，她要“保证妞妞吃到充足的奶水，以迎接治疗的消耗。”

他们和往常一样，继续一丝不苟地育婴。洗澡、纠正睡觉的姿势、满月后添加鱼肝油和钙片，每天到户外晒太阳。

出生后四十天，他们还按照约定，带妞妞到医院注射乙肝疫苗。所有这一切，他们是想捍卫把妞妞当作一个健康孩子抚养的权利和错觉。

妞妞一天天长大，她会坐了，会爬了，会叫爸爸妈妈了，蹒跚学走路了。妞妞越来越漂亮可爱，周国平夫妇对她的依恋也与日俱增。

但眼中的肿瘤也一天天长大，从开始能感觉到光，到全部失明；从不时揉不适的眼睛，到疼痛得发出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惨烈的嚎叫。

面对疼痛到打滚的妞妞，周国平束手无策，原来，世上真有绝望这种东西的。

诀别

妞妞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周国平抱着她旋转跳舞，从十八楼飞奔而下，从室内到冰冷的室外，想用速度和温度来暂时麻痹妞妞的疼痛。但她还是感到疼，嘴里、鼻子里、头颅里，到处都疼。

她一遍遍哭诉：“磕着了！”她觉得疼痛的来源是因为磕着了。

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磕着她，磕得越来越疼。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有爸爸妈妈带着，还总是让她磕着。

为了给妞妞止痛，雨儿给妞妞喂溶开的止痛安眠药，但妞妞口腔的肿瘤长得奇快，堵塞食道，妞妞几乎不能吞咽了。她恶心、哮喘、剧痛、撕心裂肺地嚎叫。

对这旷日持久终不能解脱的折磨，也许，安乐死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看到妞妞痛苦不堪，周国平夫妇希望她早走。可是，痛苦暂时缓和的时候，她又有了生的愿望和乐趣，于是他们又希望她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天也好。

妞妞被喂了一万三千五百片安定。这个药量能放倒二十七头大象，二百七十个成人。但是十个小时后，妞妞竟然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她不想走，她舍不得这个世界。

止痛药已经无法减轻妞妞的痛苦，她开始接受杜冷丁的注射。

一次次发作，一次次注射，药力递减，对机体的破坏却在积累，妞妞逐渐进入衰竭状态，她开始经常陷入深睡状态。

最后一次，妞妞深睡两天后睡来，她紧紧抓住妈妈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全身猛烈抽搐了一下，停止了呼吸。

妞妞的生命，永远停在了一岁半。

爱不徒劳

妞妞第一次就诊，医生就劝周国平夫妇：“再生一个吧！”

在纠结要不要给妞妞手术时，很多人劝他们：“手术了也活不长，调理好身体，再生一个吧。”

妞妞走后，妻子雨儿说：“我一定要再生一个妞妞，我知道代替不了，但我就当她是妞妞，是妞妞投的胎。我要让妞妞在今生今世复活，双眼明亮，看一看世界。”

但是，周国平却说，以后有没有孩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有妞妞，他要的就是这一个。失去了妞妞，她留下的空缺将永远暴露在心灵的视野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把它填补或遮盖，妞妞的存在，也因这空缺的无可弥补而无可替代。

与妞妞相处一年半的时间，从最开始，便知道不久后就要永远别离，但周国平夫妇给予了她最深沉的爱。

曾有人劝他，既然妞妞必死无疑，那不必在她身上徒劳地浪费精力和感情。

徒劳吗？爱不怕徒劳。

在这个世界上，相爱的人们都终有一别，但人们并不因此拒绝分离前的厮守，那周国平也不愿意舍弃和妞妞的欢聚。

因为是死神身边的欢聚，因而更加弥足珍贵，一分一秒都永远珍藏在这位父亲心里。死神把妞妞夺走了，但夺不走妞妞留给他的这爱的赠礼。妞妞永恒，父爱永恒。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种种幸福，但其实，最重要的幸福就在我们身边，那就是平凡的亲情。

懂得珍惜属于自己的亲情，便掌握了一种重要的幸福密码，能够对抗时间和生死，成为一生的加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