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孩子的周岁生日还有一个月,我在前夫的手机里发现了他所有的秘密。
以前看小说形容一个人极度悲愤时,就像被千斤的重锤狠狠击中头顶,整个人摇摇欲坠,像跌入无边的深渊……
我以为那都是文学的夸张,真轮到自己,才明白原来艺术全部来源于生活。
那一瞬间,我手抖得连手机都抓不牢。
我坐在马桶上,浑身颤抖。心像被揉碎一样,痛苦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五味杂陈。心情混乱,但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思索,无法接受,无法消化。
我倒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越是关键时刻越是要冷静。
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我甚至有点不自觉的窃喜。
这种窃喜来自于,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终于被我找到了答案。
我想起几年前看过的几米的一本绘图本,上面画了一个精瘦的人挂在蜘蛛网上,旁边的配文是:
掉入蜘蛛陷阱的那一刻,我松了一口气,开怀大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恭喜你,再也不用担心掉进蜘蛛网了。
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我的心情不全然是震惊和悲伤。我甚至有点开心,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等了很久的结果。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恭喜你,可以离了。
我轻手轻脚回到房间,把他的手机放回原位,浑身哆嗦着爬回床上,躺到他身边。我把他的手拉过来枕在头上,静静地等着天亮,虽然那一夜,如生孩子前夜一般漫长。
老早以前我就想过有这么一天,我无数次想过这一天到来时我会是什么样子,脑海里演绎过无数个或歇斯底里或面若冰霜或泪如雨下或出离愤怒等版本。
但它真的来了,我居然没有爆发,而是一反常态,转过身去,最后一次,充满疼惜地、温柔地、紧紧地拥抱了这个被我称为是“老公”的人。
这个曾经让大着肚子的我在无数个夜里开着灯等他回家、却死等不回的人;
这个我躺在产床上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却根本找寻不着他身影的人;
这个我曾经恨得牙痒痒、无数次想过要离开,但总觉得时机未到的人。
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那些恩怨都不重要了啊。
重要的是:这一别,从此萧郎是路人。那么,在这最后一刻,我有什么理由不温柔些呢?
可能,他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也可能,他对我做过很多很过份的事情。
但毕竟彼此相爱过。那些美丽的片刻在人生漫长寒冷的旅途里,足够我们温暖很久了。
即便要离开,我也想好好地跟他道个别。
东方微亮的时候,孩子在沉睡,我在装睡,他的闹钟却响了。
他像往常一样,迅速起床、洗漱,收拾细软,准备出差。临到门口,他好像忘记了带手机充电器,折返回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怕他发现前一天晚上有人动过他的手机,可后来证实,我这个担心是多余的。
在他轻轻把我们房间的门关上那一刻,我叫住他:
“等等,抱我一下吧”。
他急匆匆地回来:“都老夫老妻了还抱啥抱啊”。
话虽如此,他还是急匆匆地抱了我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看时间,凌晨五点半。
听到了他关门的声音,知道他已经走远,我才开始把压抑了整整一夜的情绪释放了出来。
我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放声大哭,感觉自己像一片干涸的稻田,终于看见上游的水库泄了闸。
凌晨六点,我开始轮番给闺蜜打电话。
我必须要找个人说说,我觉得自己再不说出来就要爆炸了。
可那会儿太早了,还没有人起床。我绝望地坐起来,看着窗外一点点变得明亮了起来,心却一点点沉入了无边的暗夜。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
孩子未满两岁,打官司也会判给女方,他无异议。财产?我们几乎没有任何夫妻共同财产,也不存在赔偿和追偿等问题,所以更无异议。
拿到离婚证和离婚协议那一刻,我笑了笑,心想:所谓婚姻,到了离婚时才会呈现出其本质,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财产和孩子而已嘛。
离婚之后的心理调适,进行得颇为艰难。
我去韩国、越南、柬埔寨、俄罗斯、澳洲旅行,还看了很多书、很多电影,关于婚姻和人性的,关于心理学,社会学,生物学的,甚至宗教的。
每看一点,就觉得自己被疗愈了一点点。
这暗夜,走了多久?
有大概整整一年的时间吧。
那会儿的我,感觉自己忽然像是一个老旧的火车,一下子闯入了一条黑暗的隧道。
我知道我终将会走出隧道迎来光明,但我不知道我还需要在这黑暗的隧道中跋涉多久。
面对这种事情时候的我,一点都不坚强。至少,不是大家表面看到的那般坚强。
我曾经有过怨毒、有过愤恨、有过谩骂、有过内疚和后悔、有过全盘的自我否定和怀疑,也曾无数次在夜里崩溃大哭。
我甚至曾经一度想不明白:我这个人到底有多恶劣,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让一个人对我冷漠和嫌弃到那种程度?
我真的很差劲吗?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挫败感、屈辱感、愤怒感、悔恨感、自卑感重重将你包围,其间还夹杂一些奇妙的内疚感和负罪感。
心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才导致我们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怨妇模式”当然不可避免地有过,甚至一度很盛大。
情绪高峰过去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可鄙,很想痛骂自己: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聊而可笑?都过去了啊!
都过去了啊混蛋!
离婚带给人最大的伤害,或许不是离婚本身带来的各种现实问题,而是那种挫败感以及自信心的崩塌。
在大地震过后的废墟上站起来,对眼前的世界建立相对客观不偏颇的认识,重拾对自己、对未来的信心。
这到底有多难,只有当事人知道。
有一次痛哭,是从北京出差回来的晚上。
我的飞机备降在桂林,飞到广州已经是凌晨一点。
那会儿我猛然发现,当年一无所有的我,从北京杀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在这个城市辛苦打拼了10年,最大的愿望是能在这个城市有一个家,可如今貌似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我10年前出差外地回到这城市没人接风洗尘,现在这个城市依然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着的。
凌晨两点半我才回到家。我提着一大堆行李,孤零零地站在路边,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感到前所未有的凄惶。
那真是一种没来由的绝望感,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将我遗忘了,只剩下我自己一人面对这无穷无极的孤独,面对失败的过去,面对一地鸡毛的现在以及不可预知的渺茫的未来。
我终将要一个人独自穿越黑暗,独自面对痛苦,独自实现蜕皮和成长。
当然,阴郁并不是常态。
更多的时候,又忙工作、又忙照顾孩子的生活,根本让我没时间难过。
工作忙起来了,一个人要顶两三个人使;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宜需要我去操心和打理,孩子需要我陪她玩耍,经济上也稍显捉襟见肘了。
倒是有一点发现让我很开心:离婚居然彻底治愈了跟随我多年的顽固的失眠症。
因为,我再也不需要等谁回家了。
当阳光洒在身上,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世界依旧如常运行,离婚了天也没塌下来,而万物都有灵且美,给我一种新生命新希望的感觉。
我开始慢慢觉出单身生活的好,开始觉得离婚真的不是一场悲剧,它只是在结束一场悲剧。
万事皆可原谅,谁人都可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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